【人上哪儿去了?】荀娘口中嘀咕着,走上前去,摇着杏儿的身子,【杏儿,你醒醒,你可见着幼宜上哪去了?】杏儿揉着眼睛,缓了好一会儿,才支支吾吾地开口,【真是怪了,我方才给幼宜姑娘端汤面进来,她正在看话本子,我便好奇凑过去一起看,看着看着,我好像就睡着了——】

杏儿皱着眉回想了半天,还是没想起什么,嘴里嘟嘟囔囔,【我就这么趴桌子上睡着了?】

荀娘挂念着安宜,也没心思琢磨幼宜又跑哪去了,便对杏儿说,【你若是累了,就先回房去休息着,若不累,就帮我来生生火,安宜这孩子落了水,我给接到咱屋里来了。】

【落水?】杏儿惊了一声,再不敢偷懒,连忙跟着荀娘,到小厨房生起火来。

一碗面汤下肚,沈安宜终于停止了啜泣,脸上也恢复了许多颜色,抱着被子一言不发。

荀娘将杏儿支出去,关紧了门窗,又坐回到沈安宜身旁,一下一下帮她擦着头发。

【叔母——】

沈安宜终于开了口,声音细如蚊蚋。

【我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。】

那一年,沈安宜六岁,大病初愈,肉眼可见地消瘦起来,往日乖张刁蛮的性子被一碗碗汤药磨得安静顺从,日日蜷缩在书房里头,鲜少与人说话。

乳母生怕她憋出病来,想尽办法逗她出去。

【宜姐儿,今日你小叔叔娶媳妇儿,你不去看看新娘子?】

沈安宜撂下笔,头一回应了乳母的话。

她记得这个新娘子,阿爹请遍了相州的郎中,她喝遍了难以入口的苦药都没治好的病,这位新娘子,做了个梦就治好了。

新娘子落了轿,外头吵吵嚷嚷的,鞭炮放得震天响,沈安宜怕见人,更怕挂鞭,她就躲在二楼的美人靠后头,偷偷瞅新娘子。

她喜欢这个新娘子,纵然红帕蒙着头,可是她走起路来不像父亲院里的小妾,扭扭捏捏的,每一步都踏得干净利落,跨火盆子时,提着裙子轻轻巧巧就越了过去,兴许是觉着好玩儿,还转过身,冲着旁人咯咯笑了两声。

新娘子进了家门,沈临丰便开始给丫鬟婆子发喜钱,乳母瞧着厚厚的一沓红包,喜上眉梢,嘱咐着安宜别乱跑,便急忙忙向二房院里赶过去。

沈安宜回到房间,挑了一块红手绢,盖在自己的头上,又提起裙子,学着新娘子的模样,踩在门槛上跳来跳去。

【你想做新娘子?】

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似笑非笑的男人声音,声音低低的。

安宜被吓了一跳,扯下红盖头向身后看去。

她的暖塌上侧卧着一个男人,通身黑袍,皮肤却像数九寒天的冰雪,白的发光。

【好俊!】沈安宜看着她,只有这一个念头,她原以为天底下最俊俏的郎君,就是自己的小叔叔了,可谁知,眼前的男子,比小叔叔还要俊俏百倍,尤其是那张脸,瘦瘦的,下颌尖尖的。

沈安宜摸了摸自己即便大病初愈后,却依然肉嘟嘟的脸,暗恨怎么没长在自己脸上。

那男人向她走近来,俯下身子,温柔地问她,【安宜长大了,就做哥哥的新娘子,好不好呢?】

沈安宜羞得脸都红了,她才六岁呀,怎么能想着做别人的新娘子呢!

她问,【你是谁呀,你怎么在我家里?】

那男人终于不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,他低低地笑出声,【我是——我是你叔母的老朋友了,嗯,是你阿爹请我到家里来的。】

沈安宜点点头,【我的叔母可厉害了,她治好我的病,都没有要我喝汤药呢!】

男人看着沈安宜,笑容愈发灿烂了,笑着说,【是吗?小安宜,你不想喝苦药,就做哥哥的新娘子吧,将来莫说得病,能和哥哥一样,长生不死呢。】

【长生不死没什么好玩的,我只想有个人能来陪陪我。】

男人定定地看着她,半晌,起身将沈安宜拥在怀里,伏在她耳边轻轻地哄,【以后安宜想要人陪,就到前面的池子去等我,安宜此后,再不是一个人了。】

那声音轻轻柔柔,沈安宜听在耳朵里,心上像是被羽毛拂得微微发痒。

她呆呆地看着他,脸烧得通红,脑子再不会转了,就这么被他牵着,一步一步下了楼,走出房间,向池子边走去。

【宜姐儿!】

乳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沈安宜猛地回过神,乳母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她身边,皱着眉头问,【怎么自己跑出来了,脸上怎么红彤彤地,难不成又烧起来了?】

沈安宜摇摇头,大哥哥不见了,她四下张望,却再也没见着。

【宜姐儿,你找什么呢?】

【没,没什么。】

【吱呀——】

门被推开,沈幼宜踏着寒风进屋,不知道她在门外站了多久,沈安宜的话又听了多少,总之进来的时候,幼宜的脸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