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村子,笼罩在一片金黄色的迷雾中,苏南书坐在村口的磨盘上,喘着粗气,听着刘宝一字一句向乡亲们解释,水井里的水为什么就不能喝了。

天晓得,把这一村子人聚集到一处有多难。

【苏大夫,你喝口水吧。】朱红梅手中给苏南书打着蒲扇,嘴在碗边上轻轻吹着,【这是二小子新烧开的,干净着呢。】

苏南书接过水,小心翼翼地喑了一口,【多谢。】

她这才知道,她们过路讨水的那一家,是这村子里看病抓药的去处,屋子里的女主人叫朱红梅,男人原先是镇上有名的赤脚大夫,后来安川接连遭兵乱,男人带着一家老小藏到这偏远的沿河村,平日里,便以看病谋生。

只是即便逃得这样远,也依旧没有躲得过兵役,今年初春,他被抓了壮丁去,后来没过几个月,尸身上盖着白布,身旁放着官府拨下的几两银钱,就这么被人抬回了家。

家塌了半边,可怜院中的草药还未晒干,朱红梅就这么与丈夫天人两隔了。

【先生,这生水俺们不喝,可以,但是,还有个事么。】一个老汉拄着拐,伸着脖子问刘宝,【那家里的牲畜喝了去,会死么?】

【那——那被寄生的牲畜死了,肉能吃么?】不远处一个裹着头巾的阿奶也问了起来,她家里养了几十只老母鸡,若是一夜之间死了,还不能吃肉,那才是真的要命。

苏南书手中端着碗,声音有些发颤,【坏了。】

朱红梅凑上去问,【怎的了?】

【只想着嘱咐不能喝生水,可这病死的牲畜,倘若叫人宰了,吃了,只怕后果更严重了。】苏南书想着,后背上的冷汗【刷】地遍布了全身。

【会有什么后果?】刘宝问。

【瘟疫。大面积的瘟疫。】

苏南书放下手中的碗,提着裙子闷头向朱红梅家的院子跑去,情况紧急,阿妄延缓了进城时间,让手下的兵将优先将消息传播出去,而他,则暂时歇息在朱红梅的院子中。

随着苏南书一同赶到的,还有第一批通报讯息的士兵。

他苍白着脸,跪倒在阿妄面前。

【小贤王,安川城形势不大好,军中上下接连害病,数以百计的将士上吐下泻,高烧不退,况且这症状正在向全营蔓延。】

【百姓呢?】苏南书问道。

【百姓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,药铺接连关停,不是药卖尽了,就是连大夫也病了。】那士兵慌张地回复,【看起来,沿河村的情况,已经是最乐观的了,驻守城中的将军让我来通报一声,小贤王断不可此时入城,还是在沿河村保全自身为重。】

阿妄听着回禀,只悔的肠子都要青了,下了一趟密林,代价远不是自己这一条腿这么简单,如今蛮族本就内忧外患,西北各族都盯着安川与安西这两块地,如此情势下,偏生闹出了瘟疫!

这消息一旦传出去,先不说单于会如何降罪于他,就说此时一旦西北有人来犯,他们岂不是只有不战而降!

他眼中闪过一道狠戾,【传令下去,封死安川城,不准任何人出入,就算是病死,也要死在安川城里!】

阿妄一声令下,不禁关死了安川的城门,就连刘宝也再回不去了,安川城在被大楚放弃的第二年初夏,成了真正意义上的,一片灰蒙蒙的【死城】。

蛮族舍弃百姓于不顾,第一时间将其驻军尽数搬至沿河村隔绝起来,占用民居不算,若不是苏南书三番五次恫吓蛮奴,这蟒虫会寄生在牲畜身上,不能宰杀吃肉,只怕此次灾情过后,沿河村没穷死在灾病上,净穷死在这群蛮奴的口舌之下了。

自打蛮奴进了村子,朱红梅带着两个儿子,日日寄居在村长屋头下,她们孤儿寡母,向来是蛮兵眼热的对象,仗着朱红梅会些药理,三番五次声称自己身子不爽利,要她到屋里去看看。

朱红梅只得咬着牙与他们周旋。

【军爷只不过吃多了酒,有些胃火,没什么大碍,往后多吃些清淡的就妥了。】朱红梅合上药箱,收起把脉的手枕,垂着眼低声说。

【喔唷,也是呢,小大夫你摸摸我的胳膊,我的确好受了不少呢!】蛮兵盯着她的脸,笑得猖狂。

此言一出,身后的蛮兵接卷起袖子,凑上个热闹。

【真的假的,我也试试!】

【摸摸我,先摸我的!】

众人似潮水一样,几乎将朱红梅淹没,她猛地起身,背起药箱就要出门去。

只是那些蛮兵哪里肯放过她,叫嚷着拽住了箱子,把她硬生生按回在桌子前,【跑什么,病还没看完,你就想跑?】

朱红梅咬死了嘴唇,口舌间已经有淡淡的血腥味,却不敢掉一滴眼泪,生怕这群禽兽见了眼泪,更猖狂了些。

她低声说,【我是时候给小贤王熬药汤去了,各位军爷还请行个方便。】

那群蛮兵哪管这些,他们一把关上了门,作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