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南书清醒过来时,天光大亮,熬好的药放在床头,已经彻底凉掉了,三五块手绢扔在地上,上面被药洇湿了。

很显然,霜降尝试过灌药,但是失败了。

浑身像是被石磨碾过一样的疼,苏南书支起半个身子,头便晕的像是灌满了海水,晃晃荡荡的,她复又躺下了,此时天光大好,雪终于停了,天蓝得像被水洗过一样,阳光从雪面上反射过来,更刺眼了些,这样的天气,纵然缠绵病榻,心情也好了很多。

大概有人在厨房熬粥,热气包裹着米香向屋子里席卷而来,肚子【咕噜噜】一阵响,兴许是饿昏了头,苏南书平躺在床板上,眼前没来由地想起萧城挽着袖子,在灶台边熬粥的样子,他的背很是宽厚,搅动米汤时,也比寻常人多了一丝挥斥方遒的味道。

【姑娘,你醒了?】霜降掀开帘子,冷风猛地灌进来,吹散了苏南书的美梦。

她顺着掀起的帘子向外面看去,雪堆得老高,没有人来扫,长枪已经被雪埋了起来,除了苏南书,再没有人关注它的去向。

苏南书垂下眼睛,不再奢望什么了。

只是很可惜,最后一面,自己竟然是那种人不人,鬼不鬼的样子,他一定怕极了。

苏南书从霜降手里接过粥碗,视线落在霜降手上,她猛地一愣,那双手一夜之间变得皲裂红肿,手背上覆盖着大大小小的伤口,伤口深处还流着透明的脓水。

她一把攥住霜降的手,问道,【这是怎么弄的?冻的吗?】

霜降把手抽回去,【雪下的大,扫雪冻的。】

苏南书看了眼院子,压根儿没什么扫雪的痕迹,她神色一变,【昨晚你去找萧城了?】

霜降猛地把手抽回,嘴抿成一条线,别过头,很是生气的样子,【找了,不也没找回么,有什么用?】

苏南书端着粥碗,胸口堵得发闷,她憋了许久,憋出一句,【是我太吓人了——他一时不想回来,倒也正常——】

【正常?!】霜降杏目圆睁,柳眉倒竖,【他日日宿在别的女人身边,这叫正常?!他将话说明白些,我们回家去,也不打算同他纠缠!可如今——】

【咚咚——咚咚咚!】

她二人正争执间,忽听有人叩门,霜降无奈地白了一眼苏南书,心中怒其不争,转身向院门口跑去。

来人正是崔嬷嬷。

自打那日她在闹市之中独自撇下车子跑了,后来再见苏南书时,总是低着头,不敢直视她的眼睛,今日亦如此,她小心翼翼地在门口,陪着笑脸向霜降交代了些什么,便点头哈腰地走了,竟连院子也没进。

霜降本就生着气,听了崔嬷嬷的传话,眉毛拧得更死了,回到屋里,向苏南书打听着,【奇了怪了,萧家净抽些什么疯,昨儿要花样子,今儿又要金丝线。】

【什么金丝线?】苏南书不解。

霜降叹了口气,掰着指头给苏南书复述起来。

【崔嬷嬷说,这西北的深山里,有一种鹊儿,除去背上一层暗红色的鸟羽外,底下层层叠叠长得,都是金羽。这种鸟儿极罕见,十年前有个道士入山,曾得此鸟,献给先皇,用金羽做了一件金褂子。】

【后来,那鸟儿死了,金羽竟慢慢暗淡下去,直到圣上即位时,再将那金褂子拿出来,竟成了一件平平无奇的旧衣,自此后陛下便日日惦记那金羽衣。】

【如今更是派宦官四上西北寻那金鸟,次次不得返,近来西北战乱频仍,咱家老爷想着若是能得此珍宝,献于陛下,想来也能解陛下一时心烦。老爷说,你见识多一些,不知道,晓不晓得哪里有这种鸟儿?】

苏南书愣住了。

【当真是,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啊——这一场大雪,城北的灾民不知要冻死多少,权贵心中,又何曾有一丝一毫的担忧。】霜降一边摇头,一边感慨,却不见身旁的苏南书,脸色越来越白。

月夜,梧桐林,她曾现了真身,杀死了段礼身边的暗卫。

可是,见过她真身的人都死了,不该有人知道她身上的金羽——

除了萧城。

傍晚时分,柳虎带回来一则消息。

呼延庭一行人死在大楚境内,蛮夷誓死要求大楚朝廷给个说法,大楚皇帝震怒,严查呼延庭一行人究竟在谁管辖的地界上出了事儿,只是一连多日过去,竟无人发现呼延庭一行人的尸首。

柳虎说着,看了一眼苏南书。

旁人不晓得这其中的曲折,可经事人却再清楚不过了。如今西北战事一触即发,蛮夷忌惮萧城,便派呼延庭一行人秘密前往大楚境内挟制住他,呼延庭先前在城门下吃了败仗,心里笃定拿住了苏南书,便可以她要挟萧城。

却不想接连失利,不仅未逼得萧城现身,竟连自己也命丧相州。

呼延庭来时就鬼鬼祟祟,死的时候又成了干尸,可谓是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,竟这么凭空消失在大楚境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