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下的像是要把天边冲垮一般,廊檐下,雨滴连成一串儿珠子落在水洼里,激湿了苏南书的鞋子。

她把脚往后稍了稍。

【姑娘,咱别等了,姑爷兴许瞧着雨大,宿在国史馆了。】霜降一边稍稍将伞落了落,一边劝着。

苏南书看她,【过了门儿,你怎么还姑爷姑爷的叫?】

霜降打了一下嘴,【夫人——咱们等,去后院儿等还不行?您还偏偏跑到中门楼下头等着,这外头就是马厩库房了。】

苏南书看了看怀里的雨伞,【他打小没了亲娘,后娘进了家门儿,身旁连个知冷知热的小厮也没有,怪可怜的。】

霜降砸了下嘴,【也是,只是姑娘——啊不,夫人,少爷他八岁就跟着外祖戍边,风吹露宿,那身子壮得跟牛犊子一样,纵然淋了雨有什么大不了的,你可不一样。】

苏南书打娘胎里就带着病,身子极弱,太冷了或太热了都要咳嗽,也干不了什么重活儿,人几乎日日泡在药罐子里。

也正因为这个,苏南书嫁过来时,萧城恨不得一万个不愿意,药罐子——听起来就唧唧歪歪的。

婚事定下来的时候,萧城还在安川戍边,他气得提枪扫平了河堤上方圆一里地的芦苇——

却依旧被他爹提回去成了亲。

正说着,堂前传来哒哒的马蹄声,萧城果然没想着带伞,不知从国史馆那个柜子里翻出来了一件破斗笠,还套到了踏雪身上,自己就这么大喇喇地淋着雨回了家。

苏南书吸了一口冷气,拿着伞去迎他,地上坑坑洼洼四处都是水,苏南书怕脏了鞋子,就提着裙摆,垫着脚,一步一跳,躲着水坑走。

萧城拴好踏雪,撒了些草料,回过头就看见她的新妇怀里抱着油纸伞,提着裙子,像个兔子一样蹦过来。

他撇了撇嘴,说了一句,【矫情。】

声音不大,可偏偏叫苏南书听着了,她愣了两秒,看了看怀中的纸伞,又看了看萧城,心里对他仅存的那点儿心疼一瞬间荡然无存。

【少爷,夫人为了给你送伞,在风口等了你足足半个时辰,你怎么这么说话呢?】霜降到底是听不过去了。

萧城摸了摸鼻子,轻轻咳了一声——其实看见有人在门口等他,他是开心的,只是又不想让苏南书这么轻易地看出他的开心来,总觉得栽了面子,才这么别别扭扭地多了一句嘴。

现在倒好了,好像更别扭了,他嘟嘟囔囔,【我又没让她来接我。】

萧城嘴上这么说着,可是手还是很诚实地去接苏南书怀里的伞。

却不想,苏南书从怀中拿出伞,深吸一口气,铆足了力气,用力将拿把伞向雨夜中扔去。

那把明黄色的油纸伞,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,精准地落在了踏雪的水缸里。

【啪——!】踏雪被溅了一脸的水。

【淋、着、吧、你。】

苏南书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,转身跨过中门楼,向内院走去。

【诶不是——】萧城蒙了,这药罐子怎么还这么大气性,【不是——你有病吧?】

【别说,我从小就有病。】苏南书边走边怼,连头都不回一下。

【你!】萧城被气得脸通红,要不是相州没有芦苇荡,他恨不得提枪再去扫个二里地。

生气归生气,萧城最后还得是老老实实地回到了院子里来,他最后的尊严,就是合衣睡在了隔壁的书房。

虽然从苏南书过了门儿之后,他一直是睡在书房的,可他依旧把门关的很大声,借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。

全身都被淋透了,布料湿哒哒的,紧紧贴在身上,凉气顺着皮肤浸透到骨子里,萧城打了个哆嗦,去床头翻看自己的包裹——他所有的家当都在那包裹里了。

包裹里面空空,只有几本兵法,他唯一的换洗衣裳却不在里面,他拍了下脑门,轻呼一句,【完了!】

他早前将这件衣服拿出来洗了,晾晒到院子里忘了收,如今这一场雨淋下来,再拿回来也晚了。

他只有这两身衣服,院子里,一个下人也没有,原先还有一个跟了他十九年的老奴,是母亲陪嫁过来的,可如今已年过六十,萧城便将他送到老家的庄子上养老,他的院子就彻底空了。

幸而萧城自小养在外祖父身边,在军营里,虽然糙,但是洗衣做饭样样都会一点。

说出去难信,堂堂相州刺史的长子,过得竟如此艰难。

萧城原本想直接脱光了进被窝,那衣服放在桌上,第二天自然会干,但一想,明儿正赶上初五,按照规矩,全家人都要到正屋用午膳。

想起后娘和两个弟弟,萧城叹了口气,端起木盆,准备出去打些热水浆洗衣服——总不能让人看扁了。

大门打开,萧城停住了脚。

屋外地上摆着一个檀木托盘,上面放着他晾在院外的衣裳,叠得整整齐齐,旁边一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