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苏南书篇】

夜很深了,萧城缓缓合上书稿,揉了揉发酸的脊背,他的视线落在沈清乾遒劲的字体上,眼前仍似有火光连天,朝代更迭,历史的起落牵动着人的生死,无不让后世者扼腕叹息。

宋迟此时也是一脸落寞,他看着廉政的结局几次叹息,忍不住问道,【萧城,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吗?】

萧城偏着头想了想,忽然想起小时候,他随外祖父到安川戍边时,外祖曾在篝火旁给他讲过的一个怪异的民间传闻。

【有的吧——我的外祖就听说过——】

盛夏六月,即便是深夜,空气里也仅是潮湿黏腻的水汽,国史馆空空荡荡的,偶尔飞过一两只鸦,回声在深夜中飘飘荡荡,找不到落脚之处。

【听过什么?快给我讲讲!】

宋迟最爱听些民间志怪,忙拽着萧城的袖子,将他拉到地上,二人席地而坐,中间点上一盏油灯,二人的影子在深夜里被拉的老长。

晚风送凉,吹得窗子咔咔作响,果然,外头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来,萧城起身关上窗户,开始慢慢地,给宋迟讲起那段怪异的民间传说。

萧城的外祖姓孙,单字一个永,官拜从二品镇国大将军,靠一柄长枪肃清北狄,是实打实靠着军功走上来的。

年轻时,他随军四处安营扎寨,无仗可打时,就常常拿着二两猪头肉,到老乡家里喝上一壶,一来二去,村子里的人他都认得差不多了。

与他关系最亲近的,是一个叫何万全的年轻人。

这一日,他照旧拿着下酒菜到了何家门口,何万全却不在,他等到太阳下了山,才见何万全从西北边慢慢腾腾地挪回来,他腿脚不利索,路走得一瘸一拐的。

两眼发懵,脚步虚浮,像是刚睡醒,身后背着捡柴的箩筐,里头却空无一物。

【你小子上哪儿偷懒去了?柴火呢?衣襟子怎么是湿的,该不是梦里娶媳妇儿馋的吧?】孙永将酒往桌上一磕,笑骂道。

何万全却没理会他,看向孙永手里的长枪,眼泪扑落落地就掉下来了。

孙永慌了,一大老爷们儿在他面前哭,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。

【永哥,我爹死了——】

何万全抹了一把鼻涕,蹭到了桌子上,哭的更大声了。

孙永噎住,一时间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。

何万全的爹,死了有些日子了,是乡亲从西北边儿的林子里发现的,尸身拉回家中,全村凑钱买了一副棺椁,连夜就下了葬,连头七都没敢过,因为他的死状着实有些奇怪。

口唇乌紫,七窍流血,体外没有明显的伤口,但死前表情嫉妒狰狞,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。

这还不算怪,怪的是搬动尸体时,他的尸体比寻常人沉上数倍不止。

何万全的爹,少说也有六十了,骨瘦如柴,成天佝偻个腰,即便人死后会沉一些,可是也不会沉到六个壮汉也抬不起来的地步。

一庄子的人抬的抬,推的推,好容易将尸体挪到村口处,却不想竹筏子直接从中断开,众人措手不及,眼见着那尸身滚落老远,面冲下趴在地上。

何万全赶忙上前去,预备将尸体翻过来,可是他刚靠近些,便被眼前景象吓得瞬间瘫坐在地上。

老爹的肚子被划开了,鲜血汩汩地流着,不一会儿,肠子也跟着落了下来。

众人大骇,有些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见此情形,被吓得先尿了裤子。

这尸体肚子里,满满的,都是铜块儿。

这铜块儿体积极大,形状怪异,看起来不像是直接从口中塞进,而是有人将铜炼化成铜水,趁人活着,便从口中灌入,直到肚子被铜水灌满,人没了气儿,这才停下。

铜水降温,自然凝固成腹腔一般大小的铜块。

故而何老爹的尸身才这样沉,尸身摔落,坚硬的铜块儿划破了肚皮,他死的时间不久,血液仍在流动中,才有了如今的景象。

分明是极其残忍的虐杀,可是全村上下无人报官,只异口同声地说——

他是被金子给杀了。

......

【等等!等等——萧城——你别胡说,金子是什么暗杀代号吗?】宋迟打断他。

【不是,就是金子。】

【金子——金子怎么杀人呢?】宋迟两手一摊,很是怀疑。

萧城故弄玄虚,【这金子不仅杀人,还是在梦里杀人呢——】

......

这金子是冤死鬼买命的钱,村里的人都这么说。

可是偏偏有人就不信邪,为了那二两银钱铤而走险,几次三番到那棵老梧桐树下求金子。

村儿的西北边,有一片极为茂密的梧桐树林,林子极大,一眼望不到头儿,林子正中央,有一棵五人合抱才抱得住的千年古树。据传千百年前,此处有凤凰飞过,就是在这棵老梧桐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