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镜二年八月二十四日。

刚到千秋镇,即便是夏末,这里却一副柔情蜜意,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初桃的味道,入住名曰迷迭不返的客栈,照例去探了几家酒楼,还是没有苏芹芹的痕迹,却听到不少关于隐鹿先生的故事,说他原先是一只鹿,总是被猎人追杀,一路逃亡,被各城各镇的人嫌弃。

还没听完就被我打断,“后面一定是被善良貌美的女子收养,为了报恩变成人的吧。”

那人惊讶地瞪大眼睛,“你一个外乡人都听过这人的故事?”

感叹我泡在京城近二十年,果然见多识广,“不是。这种故事也太好编了,我一天能编十个不重样的。无非为了造就点名声,骗女人的杜撰。”

春焰说,“从前就听说,阮姐姐最爱编故事骗人了,要是再花点功夫,老实人被骗得倾家荡产不是没可能。”

哪都少不了这张多余的嘴。

至夜傍,小宗子打听到隐鹿先生正在镇上的苦菊楼喝酒,这是路过此地男人常去的地方。我稍作休息,便领着清平馆中的人,前去会一会。

只见隐鹿先生一个人坐在二楼的露台喝酒,一身缥色的圆领袍,一根玉骨腰带系着,头发用一根金色的绳子束着,人如其名的风流。正是凉风习习,日还未沉,可是月亮在乌青的天上已经挂了上去。这会儿镇上的女人都在各自家中做饭育女,难得的男人时光。

我远远看去,想到曾经哥哥身边的书童,也总是沉默寡言。渐渐有几个酒友过去和他聊天,从诗文到风月,一句话一杯酒。

好多年没见过这么矫情做作的场面。曾经五皇子在宫中御花园举办过诗文比赛,我本不想前去,康祺非让我哥哥揣着我前去,我本可以靠着凉亭昏睡过百无聊赖的下午,非要对着院中的花,杯中的酒,拼凑着狗屁诗句。

五皇子念了句,“窗下无酒更无欢。”

我随便跟了句,“床上无梦也多情。”

其他人还好,愣在原地装作听不懂,只有康祺笑得鬼打墙,我哥哥死掐我一下,“一个女孩子家家的,口里都是什么不干不净的话。”我道冤枉,明明是你们非要我来,这会儿竟然不让我说话了。

眼下在苦菊楼,从这酒楼的名字到眼前的斯文公子,我有上百句讽刺的话等着,可是却一句也不想说,眼睁睁地看着三五个男人来往,抖搂着蹩脚才华。

夜色渐渐深去,我再矜持今晚就一句话问不上了。于是假装风流地走过去说,“正是如黛青山的好月色。”

他并未看向我,“人不如月,月不如诗,诗不如酒。”

好一味精致的矫情,我虽想翻白眼,可还是举起酒杯,自灌一大口。他依旧自言自语,我回到旁边的桌上嘱咐他们几个说,“好久没喝了,你们替我看着点。”

小宗子像护国英雄一样顶在前面说,“没事,姐姐我替你挡着。”

我冲着不争气的小陆子说,“你看,多学学。”

结果小宗子上前与他喝了两杯,什么话也没搭上,就摇摇晃晃直接瘫在圆桌旁,死人一样,隐鹿先生笑了笑,却不说话,继续和其他酒友喝酒去了。

我气不愤,踢了小宗子两脚,大骂废物,结果他站起身,哇哇地吐了起来,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。可他居然还举着杯子还要喝,我赶紧让小陆子送他回客栈,只留三个女人在酒楼,喘了两口气,我上前再敬了两杯酒,兴致来了,背了两首李白的诗,他竟然摇头说,“李白的诗不好,感觉是臆想中的洒脱,而不是真的洒脱。什么明朝散发弄扁舟,心里惦记的还不是仕途!”

中庸之才最容易说大话,这点倒是和我相似,我问,“那谁的诗好?”

他也脸皮厚,“我的诗好,只是没人认得我的诗,也没人会记得我的诗。总是醉后所作,谁还记得?”

不知为何,他口中的狂妄话配不上那张清冷寡淡的脸,自负而昏庸,他像是南浦书斋中古老的书,开篇晦涩的文字就让人合书放下,塞到书架的角落。甚至隐鹿先生这个名字,都像是一种不为人欣赏的自怜自恋。

我开门见山,“你可在镇上见过一个苏姓的姑娘?”

他摇头说,“我不记得。女人都是漂浮的云,时而下雨时而阴,只有飘走了才是好天气。”

什么狗屁文绉的话,再听我也要不醉而吐。

他只拉着我喝酒,说,“你倒是和其他女人不同。”

那可不,我是多难得的绝色佳人,却还认真问,“怎么不同呢?”

谁不爱听恭维的话,只是他说,“你不像个女人,更像个男人。”

要不是惦记着苏芹芹会贪慕他的美色,我直接一巴掌把他打去九霄云外,保证他亲生爹娘都认不出来。他不依不饶地说,“你有男人的大义凛然,像是不拘泥于女人的小结。不适合这小地方,应该去京城,或施展才华,或考取功名挣个仕途。”

这话让我呆住,曾经康祺评价过,说我也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