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瓦剌部十余万骑,破紫荆关大举而入,包围北京。”  “后来呢?”  朱棣忍不住发声追问。  听到这里,朱棣哪怕知道了明军在未来一定击退了瓦剌部,守住了北京城,他还是想听下去。  不仅是这段尚未发生的‘历史’过于惊心动魄,过于令他牵挂。  更重要地是,朱棣已经通过诸多军事上的细节,隐隐断定,之前自己的推测恐怕是错误的,这些细节佐证了,姜星火所说的未来,有极大概率是真的会发生的。  姜星火看了一眼面前这位扶刀昂然而立的壮年校尉,只见其人身上的杀气,不自觉间都要溢了出来,是真的百战余生磨出来的杀气,无形无质,但又真实存在。  在他含着煞气的眼眸中,在扶着刀满是疤痕的手上,在昂首顾盼间的英雄气里。  姜星火收回了对这位“燕破虏”校尉的探寻目光,对方显然已经沉浸在自己讲述的未来中了,姜星火没有吊人胃口的习惯,他继续讲了下去。  “军中宿将建议收敛兵马坚壁清野,使瓦剌部师老兵疲,自然退却。”  闻言,朱棣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声“不可”,却最终忍住。  而旁边的李景隆,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,显然他觉得这是一个稳妥的决策。  朱棣看着李景隆一时鄙夷,最终却只是微微摇头,正所谓夏虫不可以语冰也。  而姜星火接下来的话,却让朱棣的目光流露出激赏。  “于谦力排众议,率军出九门背城列阵,下令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,斩其将;军不顾将先退者,后队斩前队。于是将士知必死,皆用命,于坚城之下重挫虏骑。”  力排众议!  又一次力排众议!  朱棣的心中满是感慨,这是真正的挽狂澜于既倒,扶大厦之将倾。  如果不开天眼,在瓦剌虏骑十余万,漫山遍野而来的情况下,全天下有几个人敢做出背城列阵迎战,而不是老老实实坚壁清野守城的决定?  要知道,守城的决定是不会犯错背锅的,而出城迎战,哪怕是背城列阵,都有可能被瓦剌部击溃,继而导致北京失守。  做出这种决定,朱棣很清楚要面临多大的心里压力,做错了,赔上的是上百万人的性命和大明的国运!  但朱棣扪心自问,如果换自己来,那么自己也会做出与于谦一样的决定。 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,便是如此。  朱棣看向姜星火的目光,充满了复杂的神情。  朱棣既不愿意相信在他死后,大明发生的这个糟糕的未来。  同样,朱棣也在心中隐隐期盼的世上真有于谦这個人。  而英雄相惜,更是让朱棣决定探听于谦到底是哪里人,等结束与姜星火的谈话,就马上派锦衣卫前往探查。  若是世间真的存在于谦此人,并且小小年纪真有一身英雄气,有未来成为救时宰相的潜质,那么朱棣将彻底相信,姜星火所说关于未来的一切!  两人静静地听着姜星火的讲述,听着瓦剌太师也先挟英宗逼和,于谦以“社稷为重,君为轻“不许,也先无隙可乘被迫释放英宗;听着和议后于谦仍积极备战,挑选京军精锐分十团营操练,又遣兵出关屯守,边境得以安宁;听着朝务繁杂,于谦独运征调,如北魏徐纥般口授机宜处理军国重事;听着于谦忧国忘身,口不言功,平素俭约到居所仅能遮蔽风雨,但因个性刚直,却招致众人忌恨。  一直听到,朱祁镇夺门登基,下旨杀于谦,天下冤之。  愤怒!  朱棣此时心头的怒火像是将要喷发的火山!  良久的沉默后,心头满是意难平的朱棣愤而挥刀,径直剁下桌角。  “竖子安敢尔!”  是真的意难平!  如此清廉、正直、有能力,几乎可以比肩诸葛武侯的人,就这么被冤杀了!  凭什么?!  而李景隆更是忍不住抬起大袖,擦拭了几下眼角。  “于谦,死后归葬故乡杭州钱塘县西湖畔,与岳武穆并列。”  姜星火愀然吟道:“千锤万凿出深山,烈火焚烧若等闲。粉骨碎身全不怕,要留清白在人间。”  提着刀如同凶虎一般要择人而噬发泄怒火的朱棣,此时闻言,忽然怔住。  不只是这首诗,而是姜星火透露出的重要信息——“杭州钱塘县”。  朱棣的心,砰砰地快速跳动着。  按时间算算,三杨按七十多岁致仕,而没几年于谦就在土木堡之变中成为新的兵部尚书,那么之前应该是侍郎级别。  在大明,熬到侍郎一般也得五十多岁了。  那岂不是意味着......  于谦此时可能已经好几岁了?!  在听闻故事结局的愤怒与悲痛过后,朱棣的心中充满了喜悦......乃至激动。  怀揣着巨大的激动之情,朱棣忽然意识到,自己可以提前很多年挽救于谦在未来的命运!  英雄相惜,哪怕隔着久远的时空,朱棣也能感受到于谦身上的那股如诸葛武侯般,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英雄气。  “朕绝不允许,于谦再被冤杀!”  朱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在心里发誓道。  而此时他才发现,姜星火在看着他。  两人目光相对,一时竟有些碰撞。  朱棣的目光中充满了仿佛是“劫后余生”一般的喜悦,与尚未完全褪去的愤怒。  而姜星火的眼中,则带着平静,与一丝......期盼?  他是在期盼死亡的到来吗?  不,不,绝不是这样。  姜星火明澈的目光与微微蹙起的眉头里,还隐藏着其他的含义。  朱棣忽而恍然,姜星火或是识破了他和李景隆的身份,或